研讨会｜“五卅”百年：反帝反殖斗争的历史脉络与当代价值
2025年5月30日，“五卅百年：反帝反殖斗争的历史脉络与当代价值”学术研讨会在上海师范大学隆重召开。研讨会通过文物、照片、档案、文献等珍贵史料回溯历史现场，深入探讨了五卅运动在中共党史、革命史、工人运动史、外交史、高等教育史、国际关系史等多元领域的深刻内涵与时代价值。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苏智良在开幕致辞中表示，工人运动的研究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掀起高潮，一度有所沉寂，近年来则有复苏的迹象。上海一直以来是工人运动研究的重镇，值此五卅百年之际，召开纪念学术会议有特别的意义。“从革命史⻆度来说，上海是党的诞生地，中国共产党在建党之初即注重工人的影响，五卅运动更是壮大了党的队伍，使党的影响从上海扩大到中国、乃至亚洲。从工人运动史的⻆度来说，上海是中国近代工业的发祥地，1919年上海工人人数占全国工人的四分之一，五卅运动不仅是上海工人运动的标志性事件，更掀起了全国范国工人运动的新高潮，极大地提升了中国工人阶级的组织化程度与斗争经验。从当代价值的⻆度来说，当前中国的工业制 造在世界上拥有前所未有的影响力，重新认识工业史上的重大历史事件，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苏智良说。
第一场讨论由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周武主持，集中讨论了五卅运动的政治影响，并披露了若干珍贵史料。
张玉菡（中共一大纪念馆）展示了中共一大纪念馆的五卅相关文物，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珍贵文物是国家一级文物“五卅殉难烈士墓碑”。这块墓碑以花岗石制成，碑文由蔡元培撰写，谭延闿抄录。她回顾了这块墓碑的来龙去脉，并从中共一大纪念馆的馆藏珍贵史料中拣选出相关照片作了展示。
张玉菡展示的“五卅殉难烈士墓碑”文物照片（相关照片均来自张玉菡报告）
为了纪念五卅烈士，1925年11月，上海各马路商界总联合会、全国学生联合总会、上海学生联合会和工界代表会推派代表，组成五卅烈士丧葬筹备处，专办购地建墓事宜。1926年3月，在闸北宝兴路方家木桥北首附近购置荒地，筹建五卅殉难烈士墓。5月29日，五卅运动周年纪念前夕，上海各界为五卅殉难烈士建筑公墓举行奠基纪念大会。
五卅烈士公墓于1926年5月29日举行奠基礼
烈士公墓的建造工程于1928年春告竣。是年5月30日，“五卅”惨案三周年，这天上海全城降半旗致哀，南京路等主要马路和戏院也都停止娱乐活动。各界群众举行了隆重的五卅烈士墓落成典礼。五卅烈士墓地呈长方形，南北长约80米，东西长约90米，墓地正中偏南矗立有五卅纪念碑亭一座。烈士墓系仿照宋教仁墓式样建筑，中间有圆拱形墓顶，顶上有雄鸡雕塑一只。
1927年告竣的五卅烈士墓全景
1927年告竣的五卅烈士墓全景
五卅烈士墓前之纪念碑
1928年5月25日，五卅殉难烈士公墓告定典礼摄影。
1937年“八一三”事变爆发，日本侵略军用炮火轰毁了部分墓地建筑。1938年春，日本帝国主义为了建造侵华将领白川的纪念塔，又把整个烈士墓地和墓碑全部炸毁，附近居民均遭驱逐，部分烈士遗骸则被移葬大场。据张玉菡介绍，直至上世纪50年代初，工作人员才找到两块被炸断的“五卅殉难烈士墓碑”断碑，由中共一大纪念馆收藏，为国家一级文物。
华校生（上海市普陀区党史研究室）的报告题为《五卅运动的革命道路探索及启示》，表明五卅运动是五四运动以来爆发的规模最大、群众发动最广泛的反帝运动，也是中国共产党创建后，推动孙中山改组国民党，实现国民联合战线的国共合作后出现的大革命运动，影响深远。
邵雍（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的报告以统战工作为抓手，指出五卅运动前后，中国共产党在领导工人运动时，同青帮（上海工团联合会、大字辈常玉清）、洪帮（龙襄三、周仲华以及工团自治联合会）流氓工贼的种种捣乱破坏作了坚决的斗争，捍卫了党对工人运动的领导权。5月31日成立的上海总工会是上海工人阶级的大学校，它在6月初成立的上海工商学联合会这一统战性质的机构中发挥了中坚的作用。工人阶级革命的坚决性、彻底性通过工商学联合会这一上海反帝运动的公开指挥机关得到充分彰显。
马军（上海社科院历史研究所）的报告披露了尘封于上海社科院历史所现代史研究室多年的珍贵史料——曾在沪西工友俱乐部担任秘书工作的嵇直（1902-1983）及其女儿的亲笔信件。成立于1924年夏的沪西工友俱乐部是五卅运动的策源地，嵇直是早年办校活动的少数幸存者之一，上世纪60年代上海社科院历史所为编纂五卅运动史料而寻访当事人时曾与之建立联系，嵇直撰写的《关于上海小沙渡沪西工友俱乐部成立经过的回忆》一文被收进《五卅运动史料》第一卷，为该俱乐部的历史留下了重要的见证。
嵇直信件，照片由马军提供
嵇直信件，照片由马军提供
第二场讨论由上海历史博物馆（上海革命历史纪念馆）副馆长陈汉鸿主持。陆轶隽（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的报告《暴行与善后的博弈》围绕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现 代史研究室藏“老工人谈话记录”中拣出的一份史料——郑庆声采访、倪慧英记录《陈富才谈话记录》 (1958年5月23日)，考察了“五卅运动”中死伤者遭遇上海、接受治疗以及家属接受抚恤的过程。
张燕姣（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以《五卅罢工运动中的日资纺织从业者》为题作报告，针对五卅罢工运动的主要对象之一——日资纺织业从业者梳理档案史料，还原事件经过，并探讨纺织业同业联合会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武小力（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讨论《五卅时期的中共与沪案后援会》，讨论五卅运动中各地社会团体的活动与角色，他们多在学生团体的倡议下发起，中共在其中发挥组织、引领和督促作用。
冯泽川（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指出此前五卅研究中对司法的关注较少，其报告《公益·职业·城市空间：梅华铨律师与五卅惨案辩护》以五卅惨案后上海会审公廨的审理及被告律师梅华铨的辩护为经纬，展开司法与历史层面的探讨。
第三场会议共由4个报告组成，集中讨论了五卅运动在各地的发展与具体案例。黄辉平的报告《困局与突破：五卅运动中民族金融业的专项与发展》认为，五卅运动与民族金融业的发展存在双向建构关系。他先针对五卅前期民族金融业发展状况进行回顾，并以此为出发点分析了运动中民族金融业的应对举措。黄辉平认为，五卅运动中的民族金融业将民族主义情绪嵌入金融斗争的策略，不仅推动了运动的发展也实现了行业的自身发展。
此后，杜雨洁进行了题为《五卅周年纪念上海女工运动研究》的报告。她以1926年上海的女工运动为核心，系统分析了中国共产党通过“工会——夜校——互助团体”三重组织网络整合女工力量。同时将“生育保障”等议题嵌入阶级叙事框架，探索女工动员的独特路径，将罢工由经济斗争推升为政治斗争。她的报告还探讨了五卅周年纪念女工运动对妇女解放、工人运动及革命统一战线的影响。
吴丽琴的报告《经济冲突与社会分裂：五卅运动中“查仇货”运动的地方实践困境》，分别从“锡社”的成立与早期活动、五卅运动后援会与锡社的合作、“正广和汽水事件”、锡社与商团的冲突、锡社遭到查封等几个方面，剖析了“五卅”来临时地方由合作到冲突的动态变化。以五卅运动为观察视角，通过对地方革命展开考察，她认为“反帝旗帜下的统一具有天然的脆弱性”。与此同时，她也讨论了不同群体在民族危机来临时的表现，揭露了这一时期地方所面临的具体困境。
姚霏在《上海五卅运动空间研究刍议》的报告中提到，五卅运动的爆发得益于1924年后中共以“安源经验”在上海的产业空间，特别是沪西工业区完成的工运基本面的布局。这一布局为上海五卅运动的爆发做好了政治上和组织上的充分准备。顾正红案爆发后，中共审时度势地将经济斗争与反帝潮流汇合，将斗争空间从工业区引向公共租界核心区域，这一空间行为成功地将反帝运动推向高潮。与此同时，沪宁沪杭甬铁路在五卅运动的空间活动中扮演重要角色。北火车站的地理位置，加之中共众多组织机构的聚集，使得闸北成为集会聚集地；南火车站沪军营一带则成为南市重要的集会地点。学联组织学生利用铁路的“串联”，甚至成为五卅运动向全国扩展的方式之一。这场爆发于上海的“中心城市的革命”，充分展示出中国共产党在城市空间利用和斗争经验上的探索和积累。
第四场报告主要围绕媒体与五卅运动的关系展开。傅峻毅的报告《革命认同：<政治生活>周刊在五卅运动中的反帝叙事与爱国动员》将关注点从上海转向北方，以当时的北方地区党组织机关刊物《政治生活》周刊为考察对象，呈现了五卅运动期间周刊在构筑宣传阵地、聚焦反帝叙事、强化爱国动员三方面所做的工作。周刊的一系列文章以强大号召力和影响力宣传了党的政策主张，有效推动北方地区反帝话语的普及和群众运动的拓展，激发了民众的认同与趋近，为高扬大革命旗帜巩固思想基础。
何林锋的报告《北伐前后中共的时局观察和政治号召-以<向导＞周报“五卅"纪念文章为中心》，列举了《向导》周报在1926年和1927年刊发的14篇纪念文章，阐述了《向导》对于中共的重要意义和政治记忆构建的重大作用。他指出1926年的“五卅”纪念文章重点强调反对帝国主义和北洋军阀，从而服务于即将开始的北伐战争。同时，对国民党右派也有所揭露。1927年的纪念文章主要批判和揭露蒋介石及其反革命政变，呼吁广大民众同国民党新军阀进行斗争。
周听雨以《日本占领时期台湾社会对五卅运动前后的观察——以<台湾民报>为中心的探讨》为题进行报告。她认为，五卅运动爆发后《台湾民报》密切地关注事件的动向，并持续刊登有关五卅运动的消息与评论，转载各地报刊文章。该报引导读者理解运动背后的民族情感与文化觉醒的共鸣，赋予五卅运动超越地域的意义，使其不只是单纯的大陆地区的社会运动，也是台湾社会集体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文字构成了台湾地区与祖国大陆命运联结的纽带。
王雯婷的论文《苏联报纸中的五卅运动 ——以<真理报>和<新晚报>为中心》，聚焦于两份苏联报纸《真理报》和《新晚报》对五卅运动的报道。她认为，作为苏共机关报，《真理报》对中国五卅运动的报道凸显的是苏联政府的官方态度。而《新晚报》作为生活报则诠释了普通苏联民众对于五卅运动的认知和情感。两份报纸不仅积极向国际社会传播五卅运动的相关信息，支持中国人民的反帝斗争，同时也揭露了帝国主义在华暴行。与此同时，由于意识形态色彩强烈，两报都过度强调运动的阶级斗争维度，忽视了其他方面的因素的影响。此外，两份苏联报纸还有意识地将五卅运动与苏联共产党、红军的形象相关联，这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它们争夺国际话语权、塑造西方帝国主义负面形象的考量。
第五场报告主要围绕历史记忆和国际视角展开。刘华以《上海城市历史博物馆所见五卅运动》为题作了报告。报告首先梳理了上海市历史博物馆所藏五卅运动相关文物文献，它们是展示与连结五卅运动历史的载体和锚点。在此之外，报告还对建国以来上海城市历史博物馆基本陈列中的五卅运动展览叙事作了梳理，因时而变的展览叙事，其中有着丰富内涵可供进一步解读。
刘霁的报告《上海城市历史博物馆所见五卅运动》，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三次筹建五卅纪念碑的经过为主线，对上海新五卅运动纪念碑的建设过程展开梳理。他认为新五卅运动纪念碑的建设历程，映射出20世纪中国政治变革的记忆重塑。从第一次兴建计划的无限期搁置到五卅纪念新碑的落成，宏观的政治和经济背景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纪念碑的最终落成，标志着五卅运动在改革开放时期被重新赋予“爱国”与“改革”的双重象征意义，成为党和政府整合历史资源、应对时代挑战的典型案例。
廖大伟的报告《第一次世界大战与五卅运动的爆发》认为五卅运动的爆发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间存在着紧密且复杂的内在逻辑关联。一战及战后，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深刻变化对中国社会产生全方位的冲击，经济、政治、思想上的巨大变化，为五卅运动爆发埋下伏笔。五卅运动的爆发，不仅是对这一剧烈变动的回应，更是中国民族民主革命从精英主导迈向民众广泛参与的重要转折点，揭开了全国人民反帝反封建斗争的新序幕，开启“国民革命”的历史新阶段。
王瑶的报告《中国共产党与东南亚共产主义运动史实探微——以法国国家档案馆藏法文文献为中心的考察》，以法国国家档案馆海外部所藏法文档案为基础，揭示出20世纪20-30年代中国共产党与东南亚共产主义运动之间的密切关联。中国共产党通过政治军事人才培训、反帝反殖民统治的资料传递，直接参与东南亚共产主义政党的建立与发展，同时也强化了对东南亚共产主义运动的领导权。尽管在此过程中中国共产党自身发展也遭遇多次逆境坎坷，但始终保持着高度的国际主义精神，倾其所能支持东南亚民族独立运动及共产主义运动。
在圆桌会议环节，华校生、邵雍、周育民、朱华、高红霞、廖大伟及马军等学者发言，分别就深化五卅运动研究与强化它的大众传播、扩大五卅运动的研究视野与加强海外五卅运动资料的收集整理等方面发表各自的观点并提出具体建议。最后，前辈学者勉励年轻一代学人要从更为全面、宏观和深入的层面继续推动“五卅”的研究。